他在期待什麽？

【13】

從柏拉圖到休謨、從亞裏士多德到柏格森，記憶從來都是哲學反思和思辨建構的對象，人們不斷地用科學的方法和哲學的隱喻模擬著記憶的機制，盡管它從未成為哲學思想的主流，但記憶本身是什麽、記憶是怎麽傳承的、是怎麽被鐫刻的都是值得每個哲學家思考的事。

你合上書本，放下翹著的腿，改成了更為舒適的坐姿。

接到舅舅死訊的時候，你無疑感到驚訝。

航站樓頭等艙候機室報紙架上放著最新的報紙，你吩咐一位空姐上一杯冰美式和一些巴黎技法烹飪的烤羊肉，自己走到報紙架前取下了一份讀了起來。報紙的油墨味讓你有點食欲不振。

頭條無疑是你舅舅遇害的事，紅色加粗的字體觸目驚心，更為誇張的當然是有記者拍到了現場的照片，雖然模糊但奇異的造型依稀可見。你深吸一口氣，那一剎那某種熟悉的悸動篡住了你，讓你定在那裏完全無法動彈，猶如尤利西斯回到故鄉。

你確信這是你生命所缺少的那部分存在。你苦苦尋覓的那部分存在。曾經你依靠追逐至高藝術去填補內心的窟窿，現在你無疑有了更好的針線。

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說：“一切存在的基本形式是時間和空間，時間之外的存在和空間之外的存在同樣是非常荒誕的事情。”

這個存在是荒誕的盛宴。你仿佛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品味著端上來的一盤盤由荒誕制成的美食。

【遇害者丟失了心臟和臉頰肉，初步判定……】

流水般的記敘並沒有破壞這份美味，反而像朦朧的引誘，勾著你向下墜落。

放下報紙的時候，你感覺腎上腺素在飆升，多巴胺在持續分泌，某種奇異的亢奮刺激著前列腺。

啊……就是他。

你想。

但是他是誰呢。

“克勞德，在嗎？”你撥出電話，“可以拜托您先發給我舅舅遇害前的行程計劃嗎？”

“競爭對手和巴爾的摩本地□□也先調查起來，他們當中可能潛伏著切薩皮克開膛手。”

你們家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以為你要為他的主人報仇，熱淚盈眶地接下了這一系列的工作。你並沒有否認，連著又聯系了幾位你認識的在巴爾的摩或者FBI的同學，用賬戶裏的錢買通了弗吉尼亞州警局局長，讓他將系統中以往儲存的類似切薩皮克開膛手的案發現場照片發給你。

切薩皮克開膛手遠比你想象的更加美妙。

你舔舔幹澀的嘴唇。

落地後你拜訪了和馬爾克斯在前段時間競標項目的家族，遺憾地你發現，他們不過是一群仿徨無主的小人物，充斥著盲目與被動，至於當地□□，更是一些躁動不安的僅憑本能驅使的野獸。你要找的人，不在這裏面。

你要找的是一個有藝術修養的白人男性，讀過薩特和弗洛伊德，精通解剖學和心理學，同FBI有一定合作，在巴爾的摩本地有相當的聲望，愛好烹飪的高智商反/社會食人魔。

而經過行程表和FBI協作名單的交叉對比，你篩選出了那個名字。

漢尼拔·萊克特。

你關掉資料屏幕，搖鈴呼喚管家。

“克勞德先生，我的藥物治療還需要醫生的準許才能繼續開藥，麻煩您了。”

可憐的老管家將食人魔送的甜點書夾在腋下，鞠了一躬後退出。

你完全確信，他會找那個名叫漢尼拔·萊克特的心理醫生。

你的舅舅死前，正是在調查他。只不過似乎並沒有和管家先生商量過啊。

你的思緒收攏，等晃過神來回到現實，原本堅不可摧的記憶壁壘，如今有搖搖欲墜的破碎感。醫生依舊是一副饒有興趣的表情，對於你的粗魯絲毫不感到冒犯，他在期待什麽。

你的思緒被一再擾亂。

他在期待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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